指极星

              *已完结，下在这里

           

              * A touch yet not a touch

 

              * 平行世界flatmate设定，与现实有很多出入，并且不是真的

 

              * 感谢我的朋友鸡，我的朋友i，我的朋友格，我的朋友梅梅，我的革命伙伴玛奇。特别还要感谢其他进行过这个cp创作的作者。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1.

 

 

 

 

 

 

 

　　那天早些时候Shadder还没觉得有什么。

 

 

 

 

　　他醒来时就已经是下午了。窗外面不管是燕雀、车还是车库卷帘门都寂然无声。房间窗户朝西，一天到晚采光不好，加上十二月的华盛顿的气候并没有他的合租人那么谦和有礼，他没有费事去五步之外的屋子另一头开窗通风。室内恒温系统虽然让他每天早上都当上一回哮喘病人，但比起千里之外家里吱吱作响的小暖气和冻得人肢端麻木的室温，它同合众国的绝大多数其他事物一样让Shadder不想接受也无法抱怨。

 

 

 

 

 

 

 

　　淋浴完坐在电脑前面等着游戏启动的时候，他照常用手机刷了几页推特和Reddit帖子。社交网络像公园鸟饮水池一样冻上了，充斥着关于节日补给箱的感言和2500分段玩家对游戏的高见。某些过分蠢的回复让Shadder笑了半分钟，直到一片灰色的战网好友栏提醒他今天是圣诞节假期的第一天：今天和将来的十四天都没有训练赛，没有战术讨论，也没有他不懂的meme和美式英语了。

 

 

 

　　经历了背后互相辱骂，甚至有时当面互相辱骂的四周半集中训练和三轮比赛之后，他脑子被守望先锋捏得有点儿扁队友们拍着他的肩争先恐后地离开了线下基地，留下他和只装了一半的28寸旅行箱一起坐在逐渐变暗的房间里等在家盐了几天的Seagull接他回他的公寓。

 

 

 

　　他应该坐地铁的。车开到罗克里克河畔的时候Shadder第八次告诉自己。在圣诞节前最后一个周五的晚高峰带着行李挤地铁可能真的没有让他猜二十分钟只讲了四句话的Seagull在想什么更难承受（分别是“很久不见”“还有其他东西吗？”“系好安全带”和“要是你晚上还没吃过东西后座上有曲奇”）。

 

 

 

　　就好像这几个月来他没有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初来华盛顿的时候要在太平洋时间凌晨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网友打电话问能不能接济自己一晚。他肯定不会是头一个因为飞机延误在灯火通明的机场航站楼坐到第二天早上还没冻死的不幸外国游客。但和今天一样，在他用手机最后5%的电拨出那个号码，明显刚刚睡下的Seagull用疑惑但是轻快的声音一口答应了他的请求之后，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三天以后的那个周末，当他吃着Seagull叫的烤鸡披萨外卖，坐在他的沙发上玩他的XBOX，Seagull问他要不要干脆住在这里和他分摊房租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并且今后还会继续错下去。

 

 

 

Seagull是世界知名的游戏主播和守望先锋电子竞技选手，是个对Shadder而言有些特殊的网友；但Seagull属于美国，因此也被归在室内恒温系统那一类。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Shadder生活里，不着痕迹地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有些甚至还没被提出来：市区的房租太贵了，没有驾照Shadder住在城郊又生活不能自理；他是传统意义上的离家出走，虽然联系了俱乐部但是在那边住宿需要监护人知情；他离开欧洲之前把自己的设备寄了过来，但是DHL在他还没落地的时候就通知他其中一个装着外设的包裹凭空消失了。就应不应该和Seagull合租的For and Against清单上，反对的那一栏只有“感到不安”这几个字：就算没有别的理由，他也没有办法拒绝Seagull。这个情况对十七岁的Shadder而言太复杂了，生活不应该给未成年人出这么大的难题。

 

 

 

Shadder安慰自己，人是会进步的，他今天差一点儿就在十分钟后拨回去说不要来了，我朋友可以载我回去——假设Seagull不知道他在本市没什么别的朋友。

 

 

 

“最近如何？”他们第三次停在同一个红绿灯前的时候，Shadder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Seagull笑了，听起来有点疲劳，但是没有立即转过去看他，他微红的侧脸映在背景是深蓝色的车窗玻璃上。“Shadder，”他摇了摇头，笑得比刚开始真诚了许多，“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很能体会到我最近如何了。”

 

 

 

Shadder知道自己问了个烂问题，好在Seagull并不介意。他总管不住自己去看Reddit或者比赛录播的聊天频道，作为主播的时候那还挺有趣的，但是对绝大多数电子竞技选手而言就算不上什么好体验了，特别是在你的队伍输多胜少的时候。不幸的是最近他的战队和NRG都没赢过几场，他还出过一次值得被截成动图的失误，就算Seagull入行比他早几年，既不好奇网络上的评价，也不至于为此厌恶鼠标键盘，他最近也肯定很不好。

 

 

 

“你看起来惨兮兮的，”Seagull生怕他不理解自己什么意思似的补充道，关切地偏过头用那双蓝眼睛瞅了他一会儿。歇过几天之后，他眼睛周围的黑色已经能被眼镜遮得很好了，但是作息不规律导致的粉刺一点都没有消下去的意思，Shadder记得之前有几次严重到他没办法用剃须刀。

 

 

 

“彼此彼此。”Shadder回答，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纵容地瘫在了座椅上，看着不断被他们抛在后面的路灯连成一条明亮而模糊的橙黄色带子。也许是他想多了，Seagull只是和他一样不想发起什么尴尬的对话；也许问题的关键是他为什么会想这么多。但此刻他需要的是哥伦比亚区的车流快点把他们两个送回公寓，他需要睡眠而非思考。

 

 

 

 

 

2.

 

 

 

 

17个小时之后Shadder醒了，他没怎么睡着，但幸好还是醒过来了。他喝了点水，在训练场用源氏打了几轮机器人，3D游戏画面和隔了夜的饥饿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无意识地揉了下手腕，把准备发Discord的“晚上直播”改成了“十五分钟后开个圣诞五十箱”，然后跑去冰箱那里想着随便找些即热食品中和一下胃酸。

 

 

 

　　他只找到了一罐Campell的蛤蜊杂烩汤。这个东西和Seagull那些嚼一下能感到白砂糖颗粒的饼干都很富有美国精神，分量和提供的热量远超正常人的承受范围。他一边腹诽，一边拿出碗准备简单应付了这两天以来的第二顿饭。Seagull的房间关着门很安静，他可能在睡或者干脆出去了，况且时间也很晚了，他通常不会等Shadder起来一起吃午餐。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罐头上的拉环不知为何很难撬起来，等他将左手拇指扣进去，准备用力将罐头扯开的时候，手腕上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把那玩意整个从流理台上扔了出去。罐头中途撞到了他放在旁边的手机，然后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但Shadder顾不上那些了。他打开抽油烟机的顶灯，把手腕抬到眼前仔细瞧了瞧，那块皮肤完好无损，除了平时架在键盘边缘的地方磨出了一层薄茧。他尝试着转动手腕做了一个和刚才差不多的动作，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压了压腕骨周围，有些地方有点痛，还有些地方稍微麻木，像是在摸一块橡皮。

 

 

 

Shadder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刚刚那一下只是用力过猛扭到了关节，但理智和他并不丰富的人生经验让他不敢抱太多的侥幸心理。就在他犹疑着是不是应该在谷歌上随便搜搜有什么绝症有这个先兆的时候，Seagull金棕色的脑袋从房门后探了出来。他摸索着带好眼镜，一脸茫然地看向站在炉子边的Shadder和地砖上正往外渗的奶白色浓汤。

 

 

 

“需要我保护你免受什么凶猛铝箔的袭击吗？”

 

 

 

“我只是没拿稳，”Shadder抗议道，同时尝试着自嘲地笑一下，结果做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他有些忙乱地关上抽油烟机的灯，扯了张厨房纸去把地上擦干净。Seagull接过开了一条缝的罐头，幸好里面固形物成分够多，并没有洒出多少来。他拿了另一只碗，不抱希望地又把冰箱翻了个遍，想象着某些被冻了几个月忘记扔的外卖偷吃了他买的吐司片。

 

 

 

Shadder收拾干净地上，洗了手，把差不多厨房里所有的抽屉都拉开了一次，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开罐器。Seagull胳膊支在流理台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对方挣扎着试图把漂浮在汤上的罐头封层平行地取出来。他本想在动手帮忙之前再说点什么逗Shadder，直到他年轻的室友抬起头来。

 

 

 

“你昨天晚上睡觉了吗？”Seagull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陷下去的深色眼圈问道，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音调有些过高。他那时心血来潮想把这个欧洲网友留下的理由或许很多，但提前体验当一名不负责任的家长的愧疚感显然不在其列。而Shadder忙着把汤分成两份塞进微波炉里加热，敷衍地发出了一点表示肯定的声音。

 

 

 

“什么时候？”Seagull没有这么轻松就放过他。

 

 

 

Shadder对回答这个问题很有经验：十一点之前睡算是比较早，凌晨一点是“稍微有点晚”，三点之前是"睡不着”，四点以后统称“忘记了”。他顿了顿，装作在认真回忆或者反思自己糟糕透顶的作息时间，和Seagull一起看着微波炉在嗡鸣中倒计时。最终信任还是战胜了习惯，Seagull毕竟是Seagull，不是他的老妈，不会觉得他偶尔脸朝下睡在键盘上是多么不可救药的事情。

 

 

 

“三点半。”他诚实地回答。

 

 

 

Seagull轻轻“噢”了一声，听上去同情又不可置信。他看起来很好奇昨天困得接不上话的Shadder回到房间关了灯是怎么耗到那么晚的，但是他忍住了。

 

 

 

“你知道，多休息一会儿没坏处，“他耸耸肩，”而且现在是假期第一天可以随便挥霍。“

 

 

 

“吃完了这个我可能再回去睡会儿。”Shadder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他看着热好的汤，有点后悔之前诋毁过罐头食品的充足分量：分成两份后它的就显得少得可怜了，特别是有Seagull站在那儿做对比的时候。

 

 

 

“要是你还没吃午饭我们不如叫点什么外卖吧。”

 

 

 

　　回应他的是Seagull递过来的勺子。

 

 

 

“快到圣诞节了，很多外卖店今天下午就不再送了，”Seagull小心地试了试汤的温度，“等你睡醒了晚上我们出去吃，我订了位置。”

 

 

 

“等会儿，”Shadder差一点儿被呛到，“我以为七十万人口的城市里想过个既不出门也不烤鸡的圣诞节的人还是挺多的？” 况且今天并不是圣诞节，连平安夜的边都没摸到呢。

 

 

 

“有可能，但是明显好的外卖店的送餐员们都有幸福的家庭生活而且擅长烹饪。”

 

 

 

“你订了几点钟？”

 

 

 

“七点。所以你可以多睡会儿。”

 

 

 

Shadder点了点头。他还是很喜欢和Seagull一起吃东西的，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他来美国的头两个月就胖了将近十磅。虽然他因此对速冻食品和各国风味的外卖颇有微词，但在你完成九个小时的训练后昏死在沙发上、风尘仆仆回家来的室友把冒着香气的温暖纸袋放进你怀里的那一刻，你也会发自内心地爱他和快餐工业。

 

 

 

　　他一直没有告诉Seagull他们俱乐部是提供晚餐的，只是他队友叫的披萨比Seagull从烤箱里端出来的难吃十倍。或许必胜客和多米诺应该对他的隐瞒和花在通勤上的时间负责。不过那些夜晚没有持续太久：秋天以后Seagull开始马不停蹄地参加线下赛，他也在训练基地留宿了。有时候在比赛录像里看到对方他会想发个短信问他中国菜吃起来和美国人发明的中国菜有什么区别，但是一次也没那样做过。

 

 

 

“……Shadder？“

 

 

 

“抱歉没听清，刚刚走神了。”他从汤碗里抬起头，Seagull看起来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发现要把话再说一遍之后看起来就更紧张了。

 

 

 

“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回罗马尼亚或者去旅游之类的？”

 

 

 

他差点脱口而出在房间里直播。一个多月前Shadder看到商场里早早就摆出来的冬青花环时倒真的考虑过要怎样欢度这个不属于他的佳节，比如一个人去纽约跨年之类的。但那时版本更新和地图火力点把他的大脑挤得太满了。等到他再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只够他在steam或者亚马逊上选几个什么等圣诞节打折的时候买了。

 

 

 

“我不知道，可能会在附近随便转转。你呢？”

 

 

 

“我回家过圣诞，不过会在新年前回来参加个赞助商的活动之类的。所以今天晚上吃完饭我们得去一下超市买点吃的，明后天他们可能歇业。”

 

 

 

Shadder一边听他讲一边点头，但直到那轻快的声音停下才真正意识到他讲了什么。

 

 

 

“鸟类飞去南方过冬，倒是很合理。”

 

 

 

“我无意冒犯，但是海鸥不是候鸟。”

 

 

 

“我怎么知道，罗马尼亚又没有海。”Shadder赌了一把，反正黑海看着挺像一个内陆湖的。

 

 

 

“而且密歇根州在华盛顿北边。”Seagull关切的表情看起来仍然非常、非常的真诚。

 

 

 

“你赢了，”他放弃指出他不知道Seagull家在密歇根或者密歇根是他妈的哪儿的事实了。“但是别再那样看着我了，你只出门五天我是不会饿死在这里的。”

 

 

 

“但是你看起来一脸沮丧，让我很愧疚。”

 

 

 

“那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将要孤苦伶仃地在异国他乡过圣诞感到抱歉？”Shadder无意义地用汤匙刮着快要见底的碗，有些后悔刚刚开了这个头。

 

 

 

　　立竿见影地，他室友夸张的表情收敛起来了，像是鸟类受惊后收起羽毛。“我明天中午的飞机，或许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庆祝一下？”

 

 

 

“去哪儿？”

 

 

 

Seagull指了一下客厅里面的沙发。

 

 

 

“好极了，”他难以抑制地笑出声来，“很难有更好的提议了。”

 

 

 

“那你去睡吧，过会儿见。”Seagull朝他房间偏了偏头，“不过我下午可能得直播。”

 

 

 

Shadder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没关系。他看到Seagull向他伸出手，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以为他会来揉自己的脑袋。之前有时候Seagull也会这样把睡在沙发上的他叫醒。但那只手只是把他的碗拿走放进了水池里。

 

 

 

Shadder看着所剩无几的汤被水冲走，感到肚子里稍微温暖起来了。

 

 

TBC